金樽清酒斗十千

LTD[Calmy中心] 忆起(4)

他翻开本子。肉体的记忆显然比他的脑子好使，Calmy知道这些字体都是自己所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字体。

从他醒来的第二天，Sin就建议他将想起来的事情记在一个本子上，说以后有可能在翻阅的时候串联起来想起更多事情。他把Sin告诉他的事情和以前想起的那两个片段都记在了这里，包括那个意味不明的梦，并在每天例行的事情之外翻阅，他时间很多，记下的东西又到底不多，所以这个原本崭新呢本子没多少字却已经有些泛淡黄色。

但这次他并不是为了寻找记忆。现在是夜里，Sin已经睡下了，他去看过，房门的缝隙并没有透出光。Calmy坐在床边，借着太过明亮的月光阅读自己写下的事情。

“Sin说我们在做一项研究。古盖尔语，但是我想不起来了，也许翻翻书可以有帮助。”“Sin说不记得有那个女孩，他看上去很累。也许收集资料很辛苦。”“再问，还是没有结果。也许她是我的想象？再过几天就可以出去了。Sin喜欢喝加牛奶的咖啡。”

全都是那个人，他现在所拥有的记忆，大部分都是Sin给他的。

Sin今天回来的时候手腕上贴着药布。他询问的时候Sin说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可是随即他看到Sin迅速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露出的，后腰上的绷带。Sin的动作明显因此有变化，应该很严重，至少不是摔一跤会产生的伤。他为什么说谎？

Sin一直很照顾他，他确信那种关切不是装出来的，而且Sin也一直在告诉他他过去的事情帮他回忆。但真的可信吗？

之前那个女孩Sin真的不记得吗？还有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每天都在外面却不允许已经可以自如行动的他出去。那些书他也根本没有印象，哪怕是记忆丧失也未免太彻底了，毕竟之前看到一句话都会想起一个片段。Calmy对Sin后腰上那个伤感到难以置信的怀疑，他以往都很顺利地接受关于Sin告诉他的一切，但仅是这一个细节，也许Sin只是不想他担心才没有说，他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Sin在隐瞒什么？

仔细想来一直以来Calmy接触的人只有Sin，没有听说过哪怕一个他们两人的家人，朋友也没有，他的活动范围始终只有这个公寓房，交流对象也只有“自称”是他朋友的Sin和那个本子。

还有那个女孩。他能有记忆的恢复明显很不容易，但Sin不关心得几乎令人发指。Calmy想起那个梦，是因为她死了吗？所以他才不想提起？可是相比起这个，他早些恢复记忆不是会更有帮助一些吗？

Calmy忽然感到抵触。他合上了本子，将它丢进了抽屉。

乱七八糟的思绪纠缠住他，Calmy发现自己再次难以辨清自己的情绪，他的胸口纠集着一团无目的的怒火，于是他最后躺倒在床上抓紧了被单。被子上有很浅的香皂味儿，和Sin衣服上的一样。

想起来。为什么都想不起来呢？哪怕是忆起一点事情也好，他希望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Calmy感到像被丢弃在某个街口，过去和未来都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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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之前说的，Sin果然没有出去。Calmy睡意朦胧地推开门时他正坐在餐桌前翻阅一本杂志，封面上画着一个拿着彩色气球的白裙女孩儿。听到Calmy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那张纸条可笑地晃了一下。

“没有睡好吗？”Sin轻声问，合上了杂志。Calmy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嘴唇，“还好，也许是昨天看了太多书了。我对那些古语言还是没有记忆。”“没事，一点一点来。我今天早上做了三明治，你想喝牛奶还是咖啡？”

“咖啡吧……？麻烦你了。”Calmy走进洗漱间，听到Sin在他背后说:“说了多少次，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早饭时Sin和他说了一些这几天的进展，Calmy一边将依旧松软的三明治装进肚子一边听着，心里想着这些话是否值得怀疑。“那个老人居住的地方在林区的那一边。”Sin轻笑一声，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路泥泞又狭窄，我在回来的路上差点掉到沟里。不过还好，只挂到手腕，而且收获也很好，是真遗迹。”

“只有手腕吗？”Calmy不由得问了一句，Sin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嗯。”“……没事吧？”“没事，只不过这两天可能动不了笔。今天你能帮忙找一些资料吗？我想做个收尾。差不多快完了。”

Calmy低下头没有回答，Sin似乎将其看作了默认，继续低头看那本杂志，Calmy看到杂志名字是[读者]。他向咖啡里加了两块半方糖。

纸条下的表情能判断他真正的情绪吗？这样的问题再次在Calmy脑子里从四处淡淡飘着的状态凝聚，他因此感到一阵战栗，但他不知道原因。也许是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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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坐在桌前翻阅[典型古代语言及其研究]时，Calmy站在书架前背对着他，扫视着一本本或厚或薄的书脊上的书名。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客厅所对的大路上种着的法国梧桐常发出这样有韵律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带给人宁静。Calmy想象着自己以前坐在Sin的位置，听着这样的声音研读美丽的古代语言的情景，但收效甚微。

一本烫金书名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本书放在不太起眼的位置，书脊上的[波江文字书写艺术]已经有点褪色，而且明显它与他们的研究没有多大关系，所以他之前没有太在意这本书。但现在这一角里只有几本书他没有翻阅过了，包括这本，他抽出了它，封面摸起来有皮质的触感。

Calmy像往常一样让书自然摊开，这个选择让他立刻看到了夹在书本中间的一张纸条。

他停顿一下回过头看了看，Sin似乎正专注于寻找书上对应的某个注解，于是他拿出了那张纸条。两折的，有字。“Cos死了。利器。Tan。”

谁？Calmy无意识地睁大眼睛。两个陌生的名字，第一个后面紧跟着一个冷静到几乎冷漠的状态词，然而显然Sin并没有提到过他们。

“……Sin？”Calmy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Sin似乎也意识到了，于是很快从书中抬起头来，“怎么了？”“Cos是谁？”

那一瞬间Calmy感到Sin身边的某种东西变化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消失(或是被压抑住)了，但他感到了，并且确信这个名字很重要，至少对于今后是否继续信任这个一直与自己共处一室的人来说很重要。

沉默在那之后几乎淹没了他们。梧桐轻声细语。

Calmy走过去把纸条放在桌上，但Sin没有去看，他似乎对自己的拖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Sin？”Calmy低声问，“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你同意就翻开这本书，但是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他是谁？他死了吗？”

Calmy看到Sin将手指交叉握在了一起。“……Calmy，你对这个名字，Cos，有印象吗？”他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

但是不用他说完。奇怪，Calmy自己看过，也出声念过两遍的名字，从Sin嘴里说出来忽然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记忆不像前两次一样闪时，而是像流水一样逐渐汇聚起来。他忆起一个绿眼睛的姑娘，她喜欢戴草帽，她说她喜欢孩子，她说她杀死了某个人，用不同的语气，她叫……

“K。”Calmy脱口而出，然后忽然非常懊悔自己说出了这个字母，就像是打破了某个不可言说的誓言。怎么会这样呢？Sin抬起头来看着他，“想起了什么吗？”Calmy第一次感到被这视线所凝视时的不适，像是立刻被看穿，他好像变成了透明的，Sin一定可以听到他脑子转动的声音，他旋即意识到这是因为Sin此时暂时放松了掩饰。

“Cos死了吗？Sin？”Calmy小声说。Sin没有说话。“我们真的在做这个古盖尔语的研究吗？或者说我……我真的在做这个吗？”他捏紧了书脊，无意识地深呼吸一下，

“你为什么要贴着这张纸条？Sin？我到底是谁？”

Calmy意识到某些方面来说自己也在询问自己，但无暇顾及，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等待着Sin的回答。

“……Cos是一个我认识的人。”Sin的声音像耳语，“他死了。他的死因和你所说的‘K’有关。”

停顿。

Sin再开口时Calmy听到那其中的疲倦，深不见底的疲倦，某种忽然感到迷茫的无能为力。

“Calmy，你真的想不起更多吗？还是说你不想想起更多？你真的希望我告诉你所有事情吗？你好好想想自己在想什么。”

我当然……！

话语堵在了喉咙里。Calmy恐慌地抿起了嘴唇。

Sin没有再说话。

——————TBC——————

之前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献给阿尔及侬的花束][如果世上不再有猫]都确有其书。前两本应该比较有名了，后一本好像也改编了电影。
[读者]不用我再说了。
古盖尔语是一种确实存在的古老语言，但这里只是借个名字，与其没多大联系。波江是星座名。
学术书籍的名字都是我编的。

从这时候开始，Calmy的怀疑对象除了Sin又加上了自己。

【想不起来的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该怎么想起来】。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经典三步走。我真是天才。

啊，胃疼。